這天那天：

文／羅紀彥　2003.07.27.

　　這天，在這人潮洶湧街上，頂著烈辣高照，踏著一塊塊石階；人，

就一直不停於周遭來來又去去，汗水也一滴滴滲了出來，抬頭看看四周

環境，絡繹不絕的車潮再加上人聲鼎沸，我和工作夥伴還有美英老師來

到此地，一個超乎我想像的小鄉鎮－新竹北埔，就好像是一個市集，廣

納了各樣韻味，有市井小民的喧鬧，談笑風生遊憩其中；有傳統質樸的

老技藝、老建築；還有令我熟悉的食材及環境，讓我抽離出那天的迷惑

…。

　　那天，待在偌大的冷氣房中，聽著幾位評審老師和代表不同立場的

表態，是文建會的社造紀錄片討論，我和幾位同伴待在一旁，也很難去

表達出一些什麼，只能按奈住自己的內心的騷動，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

，一場會談就也結束了，最初是拿著一支筆和一本簿子，裡頭也只塞進蓼蓼幾句，聽著老師不停的說著社造中心的立

場及雙方的歧見，很難有插話的餘地，社造這個名詞其實已經脫離我最初的想像很遠很遠了，有時疑惑有時矛盾，我

想我從小到大也時常在做些矛盾的事，只是這半年來的際遇是我從來沒有想過，也沒有預備面對的，陪著美英老師走

過許多地方，從最初的單純想像，到現在的複雜思緒，有時候，會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生活，所處的這個社會，真的就

如同波濤一般，來來去去、忽高忽低；也在我內心之中，留下各種大大小小的漣漪。

　　還記得我的童年，是記憶鮮明的，生活在一個客家聚落，一個山丘

 與海洋兼容的鄉鎮－苗栗後龍，更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那裡的一塊塊田園

 ，還有那條從田園筆直畫過的山線鐵道，以前最讓我雀躍萬分的事就是

 一個人走在鄉間小徑，走向那條鐵道，每當聽到列車鋼輪輾過軌道空隙

 的固定節奏，總會不知不覺的興奮起來，一直到現在，我還是覺得那是

 段讓我最有感覺的日子，開闊的環境和自然的景觀，還有流過大街小巷

 的那條小水溝，是炎暑消熱的最佳去處，卻在我漸漸懂事之際，環境有

 了變化，俱樂部和遊樂區的開發，土地的休耕買賣，水溝也在環境維護

 的口號下水泥加蓋，現在還有一條更直更大的鐵道畫過田野，就是目前

 大興土木的台灣高鐵，很難想像在幾年這裡會是什麼模樣，還會是我那

個親切熟悉的鄉野嗎？這天在北埔，我感受到一股家鄉的味道，雖然這裡沒有海洋，也沒有那條讓我興奮的鐵道，但

這裡的在地人民、傳統住屋，讓我好像回到那個環境，那個讓我記憶鮮明的環境，尤其當我離開人群走到後巷弄間，

就像是回到我那個鄉野間，頹圮的老房子，半倒的土牆，一棟棟用紅磚砌成的古厝，於屋簷瓦稜攀爬的藤蔓，狹隘巷

弄與古厝映照出的陰影及歷史感，還有不協調的木製窗稜，一時都呈現在我眼前，讓我童年回憶一股腦的掉落出來。

　　到了阿偉老師的工作室－青芽兒永續教學中心，原先悶熱難耐的感

 受一掃而空，這是個很特別的空間，就好像我鄉下的古厝，坐在其中就

 自然有股涼意拂身而來，阿偉老師沉緩穩健的招待我們，一開始看著老

 師騎著一台鐵馬帶我們進去，就想到我近年每次回鄉下，都會迫不及待

 的騎著變速自行車往外奔去，外頭總有走不完的山間小徑，有時去看看

 山頭上的小牧場，有時騎到中港溪出海口的紅樹林區，每回總樂此不疲

 ，好像是在巡視自己的地盤，總要繞過幾回才像真正回到鄉下。工作室

 中有幾位年輕學生幫忙，看著他們有條有理的工作著，謂著明日的活動

 展覽準備，他們很熱心的找我一起幫忙，我拿起麥克筆寫著歪歪的標題

 ，發現下筆的最初及過程是有別的，一開始總覺得自己是美術白痴，肯

定寫不出什麼玩意兒，是有些遲疑不決的；決心下筆後又是另一番滋味，想想寫歪歪也是種藝術吧，也不用想的太多

，反而去束縛住自己。再離開工作站來到北埔郊外，原來北埔不只是在這巷弄之間，還有坐落青翠農園的民宿，一旁

還有整排悠静的竹林園，感覺還真像身置臥虎藏龍的那片竹林中，微微光影與陣陣涼風營造出一股神秘夢幻之感。接

著經過一個禪寺又順著一條小路前進，這條路充滿著綠意，叢生綠草及植物都蔓延到路邊，還有蟲唧鳥鳴環繞四周，

路旁的野薑花及野百合增添不少美感，不過繞過山頭後，看到一捆捆木材及滿山遍野坎伐過後的痕跡，就如同一道道

的傷口及疤痕，刮勒在土地上也刺在我心底，或許是林務局的考量，但也使週遭環境起了變動，還不知幾年過後才有

整片的樹林矗立在那。

　　經過東河往右，過橋至向天湖的方向，就是傳說中賽夏族矮靈祭之

 處，在橋邊看到一座吊橋，淙淙溪水就從橋下流過，從這一個山丘流到

 另一個黃昏山色，迷濛氤氳飄散於山際間；再從半途至高點遠眺昏黃夕

 陽景緻，整個人簡直是呆了，山頭籠罩住一層昏紫彩衣，配上層層山嶺

 的明暗重疊感，就像幅水彩畫一般。到了向天湖，先進到部落的森林中

 ，經過部落住家，與幾位當地原住民打招呼，他們也以熱情幽默的態度

 回應，並不會有股隔閡感；再到了湖邊，竟有一棟宏觀建築矗立於旁，

 是苗栗縣賽夏族文物館，其巨大的建築主體破壞掉原先悠然湖景，就如

 同學校或觀光景點裡頭擺置偉人銅像一般令人錯愕，或許是有關當局為

 了突顯對少數族群的重視，反而是決策一方的權威顯現，大大糟蹋了這

塊別具意義的聖地祭場，甚至成了遊客烤肉活動區，讓人感到十分的荒謬。因此也就不做久留的駛回北埔，正好昏暗

的天色就好似說明著大家參訪過後的心情，一種擔憂及黯淡的感受侵襲而來，生命是需要被慢慢咀嚼出來的，就如同

看一齣戲或讀一本書。

　　晚上，阿偉老師帶我們回到民宿，並於草地間小酌幾杯閒談，談起

詩詞談起人生，自己被提及接觸了這麼多事物，尤其這陣子的部落事務

讓我獲取不少的人生經驗，老師也說我有這樣多的經驗和興趣，可否掌

握住自己一些什麼可能，將自我人生經驗內化到生命之中，只怕有太多

的可能性反而去困惑住自己的方向，無法去抓住最明確且深刻的一部分

。這真讓我腦海中不斷回盪這幾席話，我的確是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人生

起伏，尤其是這半年來的因緣際會，我完全沒有想像自己會面臨這樣的

一個工作，這樣的一個環境。我的人生想法、行事態度也與先前有了不

小落差，有時在部落與都市的空間錯置轉換，我是要在怎麼樣的一個角

度來做選擇、來判斷思考一件事物，一直到現在都不斷的有所變換，我

不覺得我已經牢牢抓住了一些什麼，但我很確信我為自己保留了很大的可能性和空間，或許我會試著去從經歷過的大

小事務中獲取一些反向思考或範例，成為自己工作或是生活上一種必備態度。但，依舊不變的，是自童年萌發的一股

對事物好奇的開闊胸懷，我不希望這股好奇因我的年齡漸漸消失殆盡，而能在我生命一直保存著。